更新时间:2012-09-30
嘴上说不急,心里头哪能不操尽了心。自从苏行畚醉酒撒疯后,云湄就整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里,连云卿也无法令她一展欢颜。说来这世上,有人难过时会痛哭一场,有人难过时会大吃一顿,云湄却用了最安静却最揪心的法子——每当她有什么抗不过去的事,她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里,像是吃多了一样安静歇一歇,等着愁情思绪一点一点自行排遣消化,最后柔柔弱弱摇摇晃晃坚持站起来。
她始终记得,她虽是不入族谱的末等庶,却也是永不倒下的夏家人。
蒹葭曾问,苏行畚并没真的伤害到云湄什么,为什么云卿要费这么大力气绕这么大弯子地跟他过不去。云卿从不找托词,她唯一的答案,就是苏行畚恶意的言行举止令云湄更安静,更怯懦,更弱不禁风。就像是在风中兜着一根极细的风筝线,云卿始终怕一个不留意它就突然断掉,那个结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云姑娘,”宋长庚在旁看她们许久,终是上前略鞠一躬沉声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云卿蓦然回神,这才想起来似乎慕垂凉这边的人很少如别人一般称呼她的“裴”姓,而是大都叫她一声亲切简单的“云姑娘”。云卿想起这个不由又想起慕垂凉,压下心底一番波澜,云卿道:“好。”然后吩咐蒹葭和芣苢继续盯着苏记。
“云姑娘,”长庚带她到一间客房关好门窗说,“爷临走之前交代了小的两件事,要小的审时度势寻好时机转述给云姑娘听,恐怕现在时候刚刚好,烦请云姑娘听仔细了。”
慕垂凉走之前特地交代的?云卿不由下意识道:“公子请讲。”
“第一,苏记的事咱们这边暂时不便插手,但恳请云姑娘此番对待苏记定要干净利落、稳扎稳打、杀伐果断。”
“苏记?”云卿不由惊讶,“这件事和慕垂凉有什么关系?”
长庚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这个小的并不清楚。但小的始终知道,咱们爷绝不会对云姑娘你不利,而他最近一心准备的,也不过是和云姑娘的亲事。”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要么有利于云卿,要么有利于慕垂凉娶云卿。云卿忍不住在心中想象他临走之前将这些话交待给宋长庚时的神色,那么容易想出轮廓,却又那么看不清神色。
“多谢,那么第二件事呢?”
长庚犹豫一下,抬头直直看进云卿,言辞恳切地说:“第二,万望云姑娘周全考虑您姑姑和蒋少爷的亲事。爷说,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可以保全最多人的法子了。”
云卿神色一凛,保全?
良久,云卿有些虚弱地问:“宋公子,不知我可否在这里稍作停留?”
长庚沉声道:“当然可以,小的这就差人送一壶茶来。”
云卿点点头,由着长庚步伐稳健卖出房门,且将门小心关上了。
如果慕垂凉只说保全云湄,云卿是可以轻易明白的。云湄那样打断牙齿活血吞的性子,只能找一个全心全意护着她、绝不可能容忍她受一丁点儿委屈的人。尽管云卿不愿意承认,但现如今的蒋宽的确就像是这么一个人。
但慕垂凉说的是,保全最多的人。那么还有谁呢?
蒋宽!
物华四族,蒋裴叶慕。四族同气连枝,生死与共,表面上实在祥和,可是慕老爷子连裴叶联姻都见不得,非要慕垂凉出手横上一杠子,可见慕老爷子的野心了。说起来慕家现如今为四族之首,却不可能不记得当年蒋家是唯一可以和夏家平起平坐的望族,现如今慕老爷子若想独大,又怎么可能容得下蒋家嚣张。他是迟早要动蒋家的。
如此看来,慕垂凉意在保蒋宽哪!他出钱帮蒋宽开茶庄,费心教蒋宽做生意,特地引导蒋宽做一味绝不可能被蒋家接受的茶,并且鼓励他爱一个绝不可能被堂堂蒋家当做蒋夫人迎娶进门的卑微女子。这一切的一切,虽是要推蒋宽彻底与蒋家决裂,却也是在尽力给蒋宽留一条生路啊!
云卿许久不细想这件事。自从慕垂凉出现之后,她恍然发现很多事都变得容易,不论是苏记曹致衎的生意,还是御史大人认云湄为义女,她只需安安静静坐享其成。
大概是太久没谋算过什么,如今只觉辛苦,头脑好似要炸开。
云湄,蒋宽,慕家,蒋家。这些事牵扯的太多,他慕垂凉做事背后总不止一个目的,每一个细小入微的动作背后都有一连串环环相扣的深思熟虑。云卿突然开始想,她又是哪一环呢?
她嫁慕垂凉,自然是有很多好处的,而毫无疑问,慕垂凉娶她,亦是会有许多好处的。他们的人生似乎可以由此嵌合,然后携手共进,一起得到想要的东西。
可是……真的没有哪里不对么?
云卿冷汗涔涔。她不得不承认,慕垂凉的影子近日里开始无孔不入,那个来了又去、从不在她身边久留的男人,早就能够操纵他存在的痕迹。就如同今日,明明不出现,却能够让人咀嚼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深思。
“云姑娘。”房门外头,宋长庚在敲门。
云卿小心擦拭了额头的冷汗,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凝出一个笑,吩咐道:“请进。”
长庚将一壶热茶放在桌上,然后说:“秋凉了,爷吩咐小的交代小姐,这受伤的手腕子最是娇气,怕见不得凉,要尽早了多缠一些棉布护着,切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