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龄也失踪了。
这一消息的传播发酵速度, 远远比秦三郎的死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想来也似乎很正常, 毕竟以金九龄的身份,比铁匠铺的一个学徒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且别谈秦三郎,就算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失踪了, 搞不好都没有金九龄失踪让更多人知道。
不仅是因为他的江湖地位,也因为他这一年忽然变得很勤奋。
他虽然之前里吊儿郎当神龙不见首尾,不见个十天半个月似乎都很正常。
江湖的浪子, 本来就不应该被拘束, 即使他身上有官差也是一样。
金九龄喜欢玩乐,也耽于享受。
但自从大半年前从武当山回来, 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不仅艰苦朴素了, 还变得格外敬业。
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六扇门的大门金九龄每天早上都恨不得自己去开,办案也兢兢业业,怎么就不敬业了。
哪怕前一天晚上是在花街过夜,他早上定然也会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六扇门的大堂内。
但是今天, 金九龄没有出现。
被他勒令要早点到的仵作简直是一头雾水。
说好了让我早点来上班, 顶头上司人却不见了, 这叫什么事儿?
秦三郎的尸体在未合上的薄棺材中, 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腐烂,他面上蒙一块白布,若此时将白布也取下来,恐怕就像是一在沉睡的活人。
谁叫他死得太平静, 一点都不狰狞,也一点都没有怨恨。
仵作见过无数尸体,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的,有年少的。
但只要是送到他面前的尸体,定然都死于非命。
人若死于非命,怎么会甘愿接受死亡?
所以,送到他面前的尸体最后的情态各异,但没有一个是安详的。
眼睛被合上,但面上的表情却无法改变,永远停留在惊恐或者怨恨。
但秦三郎的尸体不一样。
他的眼睛是闭上的,表情是放松的,神态是安详的。
如果他不是在睡梦中死去,就是如同耄耋老人一样,安心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看他的手,看他的房间,定然不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自己杀掉了自己。
但杀死自己的人就不会恐惧?
自然不可能。
因为杀死自己的人,往往会在死亡的前一刻陷入深深的后悔。
他们反而会在最后关头更加畏惧死亡。
但是秦三郎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要死,他甚至杀死了自己,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怨言。
就好像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死。
想到这,仵作都打了一个寒颤。
这世界上会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
别人他不知道,但秦三郎确实是这样。
一阵阴风萦绕在他周围,让仵作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想着自己应该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温暖一下。
太阳底下?
当他踏着晨光进入六扇门的大厅时,外面出了太阳,是冬天少有的暖阳。
但等到他再次出门,却发现,太阳早就被云层遮蔽。
万里荒寒。
仵作忽然很恐惧,他忽然变得非常难忍受寂寞。
这偌大的厅堂中,怎么能只有他和一具尸体?
他回头,秦三郎依旧静静地躺在棺材里。
安详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自然是六扇门的人。
仵作与金九龄并不是很相熟,自然也不知道,对方这一年来工作有多么兢兢业业。
即便金九龄没到,他也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等听见了声音,知道有人来了,便一溜烟地从大堂跑出去,沾沾人气。
他不想和秦三郎诡异的尸体呆在一起,这会让他很恐惧。
那人看见他忽然从六扇门内出来,也很惊讶,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仵作道:“金捕头让我来的。”
那人道:“那你干嘛出来。”
仵作道:“金铺头不在。”
那人道:“不在?”
仵作道:“是。”
那人道:“不可能。”
仵作道:“我是真没看见他。”
那人道:“许是你没有找到他。”
仵作道:“是他没有来。”
那人道:“不可能。”
他又道:“我帮你一起找。”
他对金九龄很自信,因为金铺头真的很勤勉,除非是休沐日,几乎每一天都是最早来的,像往常,等到他到了,金捕头早就几张卷宗全看完了,怎么可能这个点还没有到?
他坚信是仵作没有找到金九龄。
但等真的将偌大的衙门逛一圈,这人脸色也变了。
他真的没有找到金九龄。
这人心道,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个解释似乎很好,因为无论是谁,都可能有急事,被急事绊住手脚,不能按时上工。
金九龄也是人,所以他自然也会有急事。
官差的心因为这个解释而稍稍安定,他想自己应该派个人去金九龄家找找,如果他在家里,自己自然不需要担心。
他会在家里吗?他肯定在家里。
然而,事实却没有他想的这么美好,并不是他以为金九龄在家里金九龄就真的在家,金府找上门的小厮便是证明。
那小厮并一众丫鬟管事等了许久,等到天边大白也没有见到金九龄的影子,至于通风报信说他们爷在别的地方过夜要送衣服过去的小二龟公也没有出现。
这就很不同寻常了。
因为金九龄很爱干净,他的思维也缜密,如果人不在家中过夜,自然没有换洗衣服,那就会找人去要换洗衣服。
这些下人早已被训练出来,有了自己一套章程。
但今天却很奇怪,金九龄自己没有回来,也没有人通知他们去,那人究竟去哪里了?
这样想着,心头便蒙上一层阴云,公鸡才打几声鸣就忍不住委托小厮去六扇门看看,瞧金九龄是不是在衙门。
那官差听了小厮的来意,额头上都有汗低落。
耳边好像有人拿着乐器敲锣打鼓,让他耳中一片嗡鸣,什么都听不见。
只知道头脑被吵得一阵子一阵发疼,听什么身影都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膜,整个人呈放空状,什么都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