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扑簌,霁风如诉，汉霄苍茫如作古。

人世繁嚣已尽寥，三尺青锋当胸入，故人已去。

连李忘书都不知道，佞修是无意撞上他的剑,还是有意为之。

胸前的伤口鲜血涓涓,痛楚都迟钝了,佞修看着李忘书长身而立道骨仙风的模样,心想如果他的徒弟还活着，是不是也能长成这般风姿独秀。

佞修喘口气准备翻白眼领便当了,却感到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入口而化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暖意骤然而起。睁开眼，李忘书已经蹲到他身旁，此刻正低着头凝视自己，如霜雪凝就本该无情无欲的一张清俊容颜上，犹然带着不倔，刺骨的风吹散乱在脸侧的发丝，让佞修眯起眼一度看不清李忘书脸上的神色。却听李忘书轻声而问，“如若当初，你带走的是永寂，而非大师兄，是不是如今景象会不同。”

佞修却在此刻释怀了，如同死死握在手中的问题不再苦苦追寻索问而是松开把问题扔了，“你是李忘书，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是我执迷不悟迁怒于你。”

“可在你眼里，我只能是永寂对不对？”李忘书眸色深如长夜，烽火映半边天。他一直想再见到这个人，可他厌恶自己不愿多看他一眼。如果他是永寂就能换得这人多看自己一眼，那么永远做永寂又何妨。

佞修没回答，瞅着自己的头顶血条渐渐见底了，体力不支合上眼皮子等着下一趟穿越。他想快点死一死，可李忘书不愿意就这样放他走。

他抱起佞修，血染白衣，墨色长发在风中纠缠不分，亦如此刻他内心挣扎不休。他带着佞修回到他的仙府，把人放在房间里日夜以仙元力温养着，等着佞修醒过来。

糙习惯了的佞修有着很强大的生命力，睡了一觉隔天就爬起来了，身上还套了身雪白里衣，他扒开衣襟一看。卧槽！老子胸口的血窟窿去哪了？系统，说好的领便当呢！

系统君笑了，你说领便当就领便当啊，也不想想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刷给佞修一排醒目的黄字再次提醒他。

系统：玩家与系统声望达到仇恨。

系统，中毒了就用360杀杀木马，别放弃治疗。佞修不以为意，站起来推门而出，屋外月色如洗，银辉倾泻，雪未降，风未动，沉沉重重梅花残影斑驳随月色沉下地平线。佞修想着空气一定新鲜，深呼吸一口气，顿时感到不好了，他居然感觉不到空气的温度。屋外梅花落月中，李忘书缓步踩着月色来，素白长衣无风自动，剑意逐涛入碧霄，他径直走到佞修身前，望着佞修身后屋里，“你醒得很快。你果然是最合适的人。”

佞修跟着他的目光回望屋中，却见卧榻上只着里衣的男子闭目沉睡，似乎与外界没有联系，丝毫不为外物所动的睡着，眉目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佞大糙在内心深处的马勒戈壁上驱赶着一大群草泥马自由飞奔在旷野上，无拘无束飞奔着。草泥马啊！老子这是灵魂出窍了吗！

李忘书淡漠成水的声音继续说到，“你天生孤煞，戾气重，最合适炼魂做剑灵。”

话中似有所保留，李忘书沉默一会，再开口，“等你戾气消尽，我必竭尽所能免你百世轮回之苦，送你转世投胎做平凡之人。”在李忘书看来，佞修之所以能无限轮回重生，都是命数问题，为他逆天改命送他转世做凡人是最好的出路。

“……”转世投胎你大爷。佞修回到屋里，指着自己的马甲问，“我还能回去吗？”

李忘书深深地望了佞修一眼，挥袖之间佞修的肉身已经灰飞烟灭，他笃定道，“你回不去了。”

“李忘书。”佞修皮笑肉不笑喊他。

“我在。”

“什么时候我才能走？”

关于这个问题李忘书也回答不出来，心里想着留得越久越好，“……还不是时候。”

“她们三个呢？”被迫转职成剑灵的佞大糙现在迫切需要小伙伴的安慰。

“昨日遣送下山了。”

大哥你要不要动作这么快！小伙伴还没来得及给我收尸呢！虽然现在尸体已经人道毁灭了。佞大糙很是忧伤。

佞大糙试图在游戏界面世界频道呼唤他的小伙伴们，打开界面一看，五毒萝莉由乃这个熊孩子的头像居然灰了，处在下线状态，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界][佞修]：由乃去哪了？

世界频道静默良久，奈麻的回复姗姗而迟。

[世界][奈麻]：修哥！！！！你还活着吗！！！！你的头像状态说你死翘翘了！！！！

[世界][熊大胆]：吓死哥了，你诈尸啊。

[世界][奈麻]：修哥哥哥哥哥！跟你说，由乃昨天看到那个高冷男神的小肥羊说很想吃羊肉泡馍，趁着你跟男神决斗的时候她去抓羊了，结果莫名其妙完成了她的任务，顺利搭上了下一趟穿越的快车。修哥你现在还好吗？

[世界][佞修]：非常好，你的高冷男神把我的尸体灭成灰了。

[世界][奈麻]：—口—

[世界][熊大胆]：所以你现在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世界][佞修]：变成剑灵了。

[世界][奈麻]：点蜡烛

[世界][熊大胆]：有点叼！！！点蜡烛

佞修自顾在世界频道和小伙伴们聊得起劲，故意被闲置的李忘书立在一旁，李忘书也没在意，兀自望着窗外风月明流离雾气扑朔的景象，这样的景象他看过许多年，唯独如今身旁有人陪伴。月光落在霜雪梅花上，岁月苍凉。

此后的日子，佞修过得很悠哉，说他是剑灵，却没有剑供他寄宿，每天在李忘书偌大的仙府晃荡。如果非要说什么让他惊讶的，莫过于李忘书养的那头小绵羊，居然可以变成人形。

化成人形的小绵羊自称昆仑山主，是昆仑灵脉孕育的灵物。于是佞大糙每天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小绵羊，走到哪跟到哪。小绵羊不胜其烦去找他家神君求助，李忘书垂眸沉吟片刻，摸出一方梨花木棋盘，找佞修下棋。

佞修好脾气地问，“只有棋盘却不带棋子？”

“心中有棋，何愁无子。”李忘书摆好棋盘，撩开衣摆，径自坐下。一双沉寂无声的眼睛望着佞修，面上神色清冷。像他这样冷酷又沉默的男人，佞修见了都会不自觉想起他的西门阿雪徒弟，都是打小不合群才会长成这脾气。这都是病，得治。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说下棋和弹琴能修身养性，有助于心灵平静灵魂升华，佞修还记得他穿到《楚留香》那个世界的时候，给他剃度出家的得道高僧每天让他弹琴下棋抄佛经，简直把他当成杀人魔头来教化。也不看看他当时长得多么慈眉善目。

佞修坐在李忘书对面，中间隔着一块小小棋盘，他在发呆。

他在发呆，李忘书在看他，一眼不错。

等佞修走神回来，李忘书也不跟他下棋，而是给他讲伏羲易经。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

朗朗男声，轻而有力，缓而有度，佞修听得昏昏欲睡。

佞修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你还是放我走吧。”

“还不是时候。”

“何苦为难我。”